陈寿在《三国志》中,将贾诩与荀彧、荀攸叔侄合为类传,排在文臣之首。
如此编选,当然不无道理。这三人均是曹魏的的顶级谋士,运筹帷幄,决胜千里,均为当世一流。但是,三人的政治理想、人品高下,显然有别。为此,南朝史学家裴松之在《三国志》注解中提出了批评:
“诩不编程、郭之篇,而与二荀并列,失其类矣。且攸、诩之为人,其犹夜光之与蒸烛乎!其照虽均,质则异焉。”
在裴松之看来,二荀与贾诩的人品,就像夜光与蒸烛,不可同日而语。
荀彧、荀攸叔侄,一生将智谋用于经国安邦,几乎不考虑私利,行事原则性极强。荀彧反对曹操称公谋汉,晚年以身殉节;荀攸谋刺董卓失败,无惧生死坦然入狱。二人以其高尚的人格魅力,“清雅通识”与“王佐之风”,赢得生前身后名。
“算无遗策,经达权变”的贾诩,则终生为了私利而算计,缺乏远大的政治理想。二荀的智谋“正大”,近于道;贾诩的智谋“偏小“,流于术。道术相异,境界有别。正道之人,志存高远;谋术之人,易失原则。
作为三国争议较大的人物,后世对贾诩的批评,集中在他频繁的跳槽行为,以及祸乱长安之大罪。以现代价值观来看,忠于一家一姓的忠君思想显得过时迂腐。即便在当时,汉室衰微,群雄并起,贾诩也只是频繁跳槽中的谋士一员。乱世安身立命、智者择明主而栖,是大众理解的行为,算不上人品硬伤。但是,为了自救而引发灾乱,则是贾诩一生都无法洗刷的人生污点。人可以利己,但为之损人,甚至危害苍生,则超出了道德底线。
贾诩建言时,泰半是出于自保,未能预料日后引发的可怕后果。从他日后做出的一系列补救措施,挑选旧臣、救助献帝、保护大臣等,可见端倪。当他再一次立于危墙之下,没有像之前那样,本能地只考虑利己。
《后汉书·献帝记》载:
“张绣谓诩曰:‘此中不可久处,君胡不去?’,贾诩答曰:‘吾受国恩,义不可背。卿自行,我不能也。’”
这也许是贾诩一生中难得的人性闪光时刻。良知未泯,善念尚存。毕竟他是读书人,是贾谊后人。
谋事做人的边界在哪里,聪明如贾诩,清晰地知道。他未能追求二荀那样的境界,也不愿突破原则底线。多次跳槽,却从未叛主,每一次都能处理好前后任的关系,甚至连被祸害过的献帝君臣,都对他心存感念。
对于贾诩,你也许痛恨,也许同情。我们中的大多数人,可能不会面临那样的处境,一言而兴邦、一言而乱邦。但生而为人,我们又何尝不是时刻面临着选择和考验,甚至可能游走在道德边缘,最终修炼成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呢?